知名證券法律師楊兆全表示，在存在污染舉報的情況下，開山股份(62.620,2.68,4.47%)招股說明書披露沒有污染舉報，涉嫌造假上市
■ 本報見習記者 馬 燕
地處浙西的上妙村，本該是綠水青山環繞，一派江南風光，然而，由于毗鄰“強悍”的開山股份，上妙村村民多年深受污染之苦。據上妙村村民向《證券日報(微博)》記者反映，今年3月因村民訴求得不到回應，雙方矛盾激化而演變成一場暴力流血事件。上妙村八十高齡的老人在沖突中被打傷。
上妙村不妙
開山污染致村民生活困難
記者從杭州驅車趕往衢州的路程中，一眼望去，郁郁蔥蔥，空氣中彌漫著香氣。然而，當記者在上妙村一下車，卻立即聞到一股刺鼻的異味。據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此異味是開山股份生產橡膠管產生的苯所散發的氣味。據該業內人士介紹，大概2000年開始，開山公司在雙港口生產橡膠管，2005年搬到現在的凱旋西路。由于橡膠管的生產過程中有硫化，不僅僅是有異味，并且其廢水污染也非常嚴重。而上妙村與開山僅一路之隔，相距不過20米左右。
而苯化合物早已經被世界衛生組織確定為強烈致癌物質。
對此，村民們似乎并不知情，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家一年四季不敢開窗戶，即使如此，家里仍落滿了厚厚的黑色粉塵。
上妙村村民趙麗帶領記者查看了幾戶村民住宅。無一不是窗門緊閉，家里地上、桌上也都是厚厚的黑色粉塵。趙麗告訴記者，這都是開山生產過程中排放的粉塵，她認為這些應該是鐵粉。
開山股份鑄造車間的粉塵確實嚴重影響了上妙村。開山公司早在2009年就曾因此被投訴而被環保部門調查處理過。中共衢州市委、衢州市人民政府網上信訪網站存錄了一則公開的網上信訪案例，編號為“X20090000247”，發布時間為2009年8月12日。2009年8月25日，衢州市環保局答復稱，該企業沖天爐溶化生鐵、廢鋼時，會產生一定量的粉塵，在燃燒時產生一定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等污染物，同時還產生無組織排放的粉塵；開山公司鑄造車間沖天爐產生煙塵污染問題確實存在，尤其在點爐時煙塵特別大，上妙村村民反映的情況基本屬實；環境執法人員責令企業加強日常環境管理，加大執法力度，做好對該企業的環境監管。
前述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鑄造過程污染很重，方圓一公里都是灰塵，更可怕的是，這些灰塵是不會蒸發的。特別是清砂環節大量的粉塵會令人患上矽肺病，這是一種職業病，是由于長時間吸入二氧化硅等固體粉塵而使得粉塵吸附在肺部。鑄造業中的碾砂、拌砂、造型、砌爐、噴砂和清砂等工種，均有接觸二氧化硅粉塵(俗稱矽塵)的機會。而據記者了解，目前尚無能使矽肺病變完全逆轉的藥物。
與開山股份一墻之隔的上妙村，就這樣日日“沐浴”在漫天粉塵之中。
“老百姓只是知道灰塵很大，并不知道這些灰塵容易導致矽肺病，這是慢性自殺。開山公司這么多年來其污染物都是直排，自從村民反映之后，它看起來是做了一個除塵的設置，但是這類的設備很難讓廠區周圍的空氣達標。一般有這種廠子，都要求廠區一公里范圍內不能有居住區，居民要退出一公里之外。”
那么開山與上妙村如此咫尺之遙毗鄰而居，又是什么原因呢？趙麗告訴記者，“所以事情都是村里當官的跟他們(開山)談的，我們根本不知情。”而上妙村的污染，對這些村官來說似乎已不成其問題，因為“他們都搞建材生意，有錢，像村主任條件好，在外面買了房子，污染也污染不到他們。”
趙麗告訴記者，由于開山公司的污染，以前村民世世代代吃的天然井水已經不能吃了，不得已，去年每家拿出500元錢自發安裝了自來水。
記者在一戶剛剛結婚的村民家中看到，房子已然看不出是剛蓋的新房，地面上厚厚的一層黑色粉塵，“踩上去就一個腳印，我們經常打掃衛生，但有什么用呢？！”，新媳婦對記者無奈嘆道。記者試著在房間里走了兩步，回頭一看，果然兩個清晰的腳印。
在另一戶村民谷軍家中，二樓的桌上有一個空碗，碗里同樣是一層厚厚的“鐵粉”，看似棄置多年，記者問他這個碗放了幾年了，谷軍大聲說道“這是今年才放在這里的！”，記者愕然。谷軍邊說邊用手指揩了一下桌面，手指上瞬即沾滿了黑粉。
而在谷玉的家門口，兩個大紅燈籠迎風的一面已經完全被粉塵糊住變成了黑色，谷玉告訴記者，這是今年春節才掛上去的新燈籠，而時隔半年已經變成了黑燈籠。
日夜生活在這里的村民吸入了多少粉塵就可想而知了。
除了粉塵，開山股份沖天爐在燃燒時產生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等污染物，對村民的身體健康也是一大威脅。上述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開山公司周圍的空氣是具有侵蝕性的，村民家里帶鐵的家具最終都爛掉了。這是村民們所能看到的，而那些他們所看不到的危害卻更為嚴重。
記者咨詢了相關專業人士，被告知，二氧化硫是一種無色的反應性氣體，低濃度時沒有氣味，濃度極高時(約1500微克/立方米)便會刺鼻。吸入二氧化硫可使呼吸系統功能受損，加重已有的呼吸系統疾病(尤其是支氣管炎)及心血管病。對于容易受影響的人，除肺部功能改變外，還伴有一些明顯癥狀如喘氣、氣促、咳嗽等。二氧化硫亦會導致死亡率上升，尤其是同時在高懸浮粒子含量的情況下。最易受二氧化硫影響的人士包括患有哮喘病、心血管病或慢性肺病(例如支氣管炎或肺氣腫)者，兒童及老年人。
而氮氧化物作為一次污染物，本身會對人體健康產生危害，它可刺激人的眼、鼻、喉和肺部，容易造成呼吸系統疾病，例如引起導致支氣管炎和肺炎的流行性感冒，誘發肺細胞癌變；對兒童來說，氮氧化物可能會造成肺部發育受損。
上妙村的村民當然不知道這些詳細的專業知識，他們只知道，自從開山搬過來之后，他們的呼吸道就經常有恙，趙麗告訴記者，由于不敢開窗戶，她兒子每次感冒都是久拖不好。而800多人的村子在短短幾年時間里已經有三四十個癌癥患者。“去醫院查一個是癌，查一個是癌……”趙麗不敢想自己未來會不會也是這癌癥患者中的一員，更不敢想年幼的兒子在這樣的環境中怎么樣健康地長大。
村民強烈要求開山搬遷
矛盾激化造成流血沖突
據村民們反映，多年來開山公司給他們帶來了較為嚴重的污染，他們一直在以信訪、網上信訪等各種方式向各級政府及環保部門反映。就在開山股份過會的前夕，3月21日晚上九點多鐘，網友“someone”在衢州市紀委網站上發布了一則名為“開山集團污染嚴重”的投訴，主要投訴內容為：“開山集團近年來對周邊環境所造成的污染，已嚴重影響到附近村民正常生活起居，特別是引起上妙村的人公憤，現在廠房四周的樹葉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粉塵，種在田園的蔬菜也不綠了，整個農村的上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因為村民世代都生長在這里，每天呼吸著這個的空氣，自然希望開山能給我們一個交待，可一年一年過去，相關領導人始終對這樣的環境污染不予處理，也多次打環保局的電話，都沒能得到有效的解決。”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內容也被發到了天涯論壇上，還附有污染實況的照片，但記者查看時照片已被刪除。趙麗告訴記者，“我們(把照片)發上去就被開山刪掉，發上去就被刪掉，開山那么大的一個公司，我們有什么辦法呢？”
比起3月21日晚上這一系列網上的投訴，3月21日白天發生的事情恐怕更加令人震驚。
據趙麗告訴記者，3月21日下午，村民每戶都有代表自發組織來到開山集團，不允許相關物流車輛的進出，以示抗義，希望公司領導人能出面協商此事，到了下午3點左右，依然沒有公司的領導人出面，而是召集了本公司的大批保安，頭戴安全帽，手拿警棍護衛。在打開大門的瞬間，中間開出一輛大卡車，儼然一幅要沖撞村民的架勢，并揚言“打死一個上妙村民獎勵50萬”。群眾并沒有讓路，司機見狀，最終還是緩緩停下車來，這時兩邊的保安興勢沖沖的涌向村民隊伍，揮起警棍，對著手無寸鐵的村民就是一頓亂打，人群頓時轟亂起來，群眾奮起反抗，其中有一位80多歲的老支書被打得鮮血直流，還有不少農村婦女躲避不及也挨了幾棍。
記者向趙麗反復確認這場事件是否屬實，她表示，“這當然是屬實的，我們現在特別后悔沒給他錄下來！”其他幾位村民也向記者訴說了當時的情況。
或許是流血的沖突的確產生了影響，上妙村村民終于等來了開山的一句承諾。
4月1日下午5點多鐘，衢州市環保局在衢州市紀委網站上做出了如下答復：“你好，你反映的開山公司的粉塵污染問題，現答復如下：3月11日，我局城東分局曾接到電話投訴，反映開山公司車間粉塵嚴重影響上妙村村民正常生活。城東環保分局對此立即展開了調查，經現場核實，情況基本屬實，執法人員當場責令開山公司停產整改。……3月22日下午17時，開山公司按要求完成了以下整改措施……為了徹底從源頭上改變粉塵對附近村民的影響，上妙村村民代表提出要求開山公司把鑄造車間盡快搬遷。開山公司對此做出承諾：3年內將鑄造車間搬遷……”
然而，現在距開山股份做出搬遷承諾大半年已經過去了，事情仍然沒有任何進展。在環保問題上“屢教不改”的開山股份能否踐行其搬遷承諾，上妙村村民對此持懷疑態度：那么大的一個企業哪能說搬就搬，到時候不過就是形式上搞一搞。
我們將繼續跟蹤事件進展。
一個廠子的利益和一個村子的命運，孰輕孰重？由于曹克堅是開山股份的實際控制人，確切的說，個人財富的膨脹和村民們的身家性命，在道義的天秤上，孰輕孰重？在法理的審判臺上，又孰是孰非？
開山股份涉嫌造假上市
詭異架空浙江環保廳
而整個環保事件中頗為詭異的是，就在過會前夕，開山股份因粉塵污染問題被當地環保部門責令停產整改并限期搬遷部分車間，更因污染問題而與上妙村村民發生流血沖突。這些對投資者做出投資決策有重大影響的信息，開山股份的招股說明書卻未予披露。
而明明2009年開山就遭到環保投訴，并被衢州市環保局查實處理，其招股說明書卻堂而皇之稱：“……根據衢州市環境保護局于2011年1月出具的證明文件，開山壓縮機、開山凱文螺桿、開山壓力容器和開山鑄造近三年以來沒有收到任何環保投訴，也未因環保方面的原因受到環境保護部門的任何行政處罰……”。如此“睜著眼睛說瞎話”欺上瞞下，不知開山股份視證券市場為何物？
知名證券法律師楊兆全向本報記者表示，在存在污染舉報的情況下，開山壓縮機招股說明書披露沒有污染舉報，涉嫌造假上市的行為，也違反了證券法規規定的信息披露的準確和無誤導性要求。
同時，開山股份更是詭異地“架空”了浙江省要求擬上市公司需要通過環保核查的相關規定，未經浙江省環保廳或國家環保總局的環保核查，就順利拿到了上市通關書。
浙江省環保廳污染防治處一位人士向本報記者證實，按照程序，浙江省所有擬上市公司都必須在通過省環保部門的環保核查后才能上市，同時有權出具上市環保核查證明的只能是國家環保總局或者浙江省環保廳。也就是說，前述衢州市環保局出具的“證明文件”根本不具備“環保核查”的法律效力。
而無論是在國家環保總局還是在浙江環保廳的官網上，本報記者都未能搜索到有關開山壓縮機已經通過上市環保核查的相關信息。“據我了解，如果是環保總局核查的，就在總局網站上公布，如果是我們這里核查的，就是在我們網站上公布，如果我們網站上沒有公示過的話，這個企業就還沒有完成環保核查。”上述浙江環保廳污染防治處人士道。
而開山集團官方網站7月5日發布了一條題為《省環保廳工作組來我集團檢查指導環境保護工作》的企業新聞，文中稱“此次檢查是浙江省環保廳組織開展的專門針對2009年前通過上市環保核查的重污染企業及2010年后通過上市環保核查的企業。”言下之意，開山集團認為公司已經通過上市環保核查了！
前述浙江環保廳污染防治處人士向本報記者證實，確實今年6月底浙江省環保廳進行過一次2011年度上市公司及擬上市公司環保專項檢查，但對于開山壓縮機的上市環保核查問題到底是怎么回事，該人士表示并不清楚。
但他告訴本報記者，雖然按程序浙江省所有擬上市公司都必須在通過省環保部門的環保核查后才能上市，但確實在實際操作中，會出現證監會未走程序，在沒有拿到環保廳或環保總局給出的“通行證”就給過會的情況，但一般而言，這種也只針對類似商業流通的通常不涉及到環境污染問題的企業。
而明明存在嚴重污染的開山股份，就是如此輕易地架空了浙江環保廳的環保核查規定。不得不讓人感嘆環保力量之微，開山能量之大。(為保護當事人，文中村民姓名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