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卡扎菲這個“狂人”、“瘋子”,在非洲內部扮演了獨一無二的角色,他的許多對外政策是空前的,恐怕也將絕后。
10月20日,隨著蘇爾特郊外一陣槍聲,延續了42年的卡扎菲時代,在利比亞徹底落下帷幕。曾幾何時,當民族解放與去殖民化運動席卷非洲時,卡扎菲曾是立于潮頭的標志性人物之一,個性乖張的他遭到許多人口誅筆伐,支持者也為數不少。在這片古老而飽經動蕩的大陸上,除了“瘋子上校”、“撒哈拉狂人”乃至自封的“革命領袖”,卡扎菲其實還有過一個由其他非洲國家賦予的、頗顯夸張而較少被提及的名號——萬王之王。
半個世紀前,卡扎菲初登政治舞臺之時,利比亞還是一片無人問津的不毛之地。而到了他執政的末期,在油氣資源開發帶來的巨額收入幫助下,該國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已達1.5萬美元左右,在非洲屬于排名前列的富裕國家。即便如此,卡扎菲在半年多的時間里仍落得個眾叛親離、暴尸荒野的下場,究其原因,除了財富分配不均,人民的基本權利無法得到保障,以及他自己和親信的貪婪專橫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方面,那就是:卡扎菲出于個人喜好,把太多的資源用在對外事務上,導致本國國民實際獲得的利益一直低于預期。
非洲聯盟的熱心締造者
由于在外交政策上反復無常,卡扎菲與歐美乃至中俄屢有摩擦,直接導致其統治地位面臨危機時,沒有任何一個世界大國出手相助。今年3月,在聯合國通過針對卡扎菲政權的制裁決議、乃至授權對其發動軍事打擊后,愿意出面斡旋的只剩下非洲聯盟一家而已。
某種程度上,非盟在卡扎菲遭到國際社會普遍唾棄時,依然愿意為他提供幫助,是為了“回報”卡扎菲當年的全力支持。事實上,非盟之所以能取代其前身非洲統一組織,和卡扎菲的熱心倡導有莫大干系。1999年,正是在蘇爾特舉行的非統第四屆特別首腦會議上,該組織通過宣言決定成立非盟;當時,卡扎菲提出組建非盟政府,并設立統一的中央銀行、議會和軍隊,目的是為了提高作為整體的非洲在世界舞臺上的地位。
眾所周知,青年時代的卡扎菲曾以納賽爾主義的信徒自居,堅定地支持在阿拉伯各國推行激進的變革,甚至試圖推動利比亞和埃及合并,然后以之為基礎,將一盤散沙的阿拉伯國家重組為一個強大的聯合體。如此理想看上去確實很輝煌,卻自始便是充滿幻想的烏托邦。很快,卡扎菲乖張的性格便得罪了埃及當局,沙特等國也視其為麻煩制造者。在其他中東國家的全力抵制下,卡扎菲建立泛阿拉伯大聯盟的企圖最終落空。
此后,不甘寂寞的卡扎菲又發現了新的著力點,那就是所謂的黑色非洲。相對于阿拉伯世界的富庶與“傲慢”,廣闊而相對落后的撒哈拉以南地區,尚有足夠空間供卡扎菲“長袖善舞”,為他勾畫個人的政治藍圖提供便利,生逢其時的非洲聯盟,自然很合他的胃口。
營造形象主要靠撒錢
歷史上,非洲國家的一些政治人物曾給予卡扎菲“萬王之王”的名號,讓人聯想起中國古代少數民族對中央王朝統治者“天可汗”的敬稱。當卡扎菲身著長袍,戴著碩大的太陽鏡,乘坐浮華的大篷車前往非洲各國訪問時,伴隨的總有沿路民眾的歡呼,看上去就如同孩童在等待圣誕老人前來派發神秘禮物。如今,卡扎菲的政權雖已走進歷史,阿齊齊亞兵營等地標性建筑也淪為即將拆除的廢墟,但非洲諸國的街頭巷尾,仍舊殘留著卡扎菲的印跡。
尼日爾的首都尼亞美鬧市坐落著一座金碧輝煌的清真寺,它正是上世紀70年代由利比亞捐資建造的,每天有數千名穆斯林來此祈禱。尼日爾本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卡扎菲此舉自然有利于贏得當地人的好感。今年9月,當卡扎菲之子薩阿迪流亡尼日爾時,后者敢于接受,多少算是其父當年大把撒錢換來的成果。
緊鄰尼日爾的馬里,其首都巴馬科也有一座相似的清真寺,由利比亞支付所有建造費用。利比亞的鄰國乍得和布基納法索,拜利比亞豐富的石油美元所賜,同樣獲得了非常可觀的投資。如此一來,布基納法索曾傳出愿為卡扎菲提供避難場所的消息,也就不難理解了。
在貧窮落后的非洲,誰提供了優質的工程建設、物美價廉的商品以及市場和貸款,誰就能獲得強大的影響力,在這些方面,卡扎菲確實做了很多。當其他非洲國家的領導人前往利比亞時,常常能獲得大筆的金錢饋贈;既然如此,僅僅從實際利益考量,那些非洲國家的總統、將軍乃至其他大小政壇角色,也樂意叫卡扎菲一聲“萬王之王”。
曼德拉曾叫他“兄弟領袖”
援建與投資,被視為卡扎菲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影響力的基石。他的另一張政治牌,則是聲援非洲國家的民族解放事業以及爭取獨立的斗爭。
1973年,利比亞突然取消了飛往南非的全部航班,稱此舉是在向實行種族隔離的南非白人政權示威。曾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納爾遜·曼德拉后來因此給卡扎菲送上“兄弟領袖”的敬稱。有一段時間,非洲國家的政治領導人常在公開場合宣稱:“卡扎菲為非洲的被壓迫人民大聲疾呼的時候,那些發達國家的政客們又身在何處?”無論其真實動機如何,卡扎菲的這一手,確實在外界營造出“非洲革命領袖”的形象。
知道了這些往事,人們也就不難理解:當利比亞民眾揭竿而起反對卡扎菲政權時,非洲許多國家的領導人,為何愿意在第一時間前往利比亞實施積極的斡旋;北約部隊開始空襲利比亞幾天后,非盟便派出代表團,飛往的黎波里為卡扎菲和“全國過渡委員會”進行調停,這個代表團中包括5位非洲國家領導人;即使當卡扎菲已現頹勢時,許多國家包括南非這樣在非洲舉足輕重的角色,仍然“不識時務”地為爭取他的體面下臺四處奔走。
輸出革命適得其反
公允地講,卡扎菲對其他非洲國家的經濟援助與政治支持,確實曾經起到一定積極作用。然而,由于獨斷專行和缺乏足夠智慧,當他不再滿足于以上手段,而是把建設“大一統”非洲的構想寄托于武力時,卻總是適得其反,甚至讓利比亞自身反受其害。
1971年,英國和以色列拒絕向他們扶植的烏干達領導人阿明提供軍事援助,對烏干達局勢缺乏了解的卡扎菲卻自信從中發現了機會,積極幫助所謂的穆斯林打擊“迫害穆斯林的國家”,給烏干達和鄰國坦桑尼亞間的武裝沖突火上澆油。雖然獲得利比亞的積極支持,烏干達的阿明政權還是潰不成軍,卡扎菲派出的支援部隊,不但屢屢被坦桑尼亞解放軍迎頭痛擊,許多雇傭兵更是被坦方生擒,卡扎菲“輸出革命”的計劃就這么碰了釘子。
此外,從1997年到2003年,利比里亞獨裁者泰勒導演了血腥的內戰,造成大量平民喪生,利比里亞和賽拉利昂之間的戰爭更是充斥著虐待、屠殺、強奸等令人發指的罪行,這些都被認為和卡扎菲的支持關系密切。與之類似,馬里和尼日爾的圖阿雷格人在上世紀90年代紛紛發動叛亂,背后也有卡扎菲的授意。目前,利比亞執政當局認為,正是圖阿雷格人在暗中保護逃到尼日爾的卡扎菲三子薩阿迪。這些彪悍的游牧民族甚至擁有獨立的武裝力量,僅憑這一點,就能看出卡扎菲對干涉周邊國家內政有著很大的興趣。
非但如此,卡扎菲還經常繞開有關國家的政府,聯系那些以反對派自居的部落酋長,試圖通過與他們的合作達成自身的政治目的,這自然會引發他國的反感和警惕。
由于此類干涉行動鮮有勝績,卡扎菲非但沒能實現“輸出革命”的意圖,反倒耗費了本國的大量資源,“抹黑”了自己通過經濟和政治援助樹立起來的正面形象。這些武力干涉造成的生命、財產損失以及政治動蕩,稱得上是他留給非洲的消極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