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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少妻:揭秘陳獨秀落魄后與潘蘭珍的忘年戀




歷史  加入時間:2013-5-14 9:15:53  來源:鳳凰網歷史 

“民惠”輪上的一對逃難夫妻

位于山城重慶上游的江津,原本是一個不太出名的偏僻小山城。然而1938年,由于日本軍隊進逼武漢,形勢險惡,武漢告危,國民政府從武漢遷都重慶后,這個小山城,頓時也熱鬧起來,避難者蜂擁而至,社會名流也從四面八方逃難薈萃于此。

中國人決不會忘記,1937年蘆溝橋事變后,“八一三”淞滬戰爭一聲槍響,侵華日軍速戰速決,大舉進攻,上海失守;接著跟蹤追擊,合圍南京,兵臨城下,國民政府倉皇遷都武漢;繼而南京淪陷,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幾十萬同胞慘死在日本軍人的屠刀之下,尸體遍城,血流成河,染紅了滔滔長江水。1938年,瘋狂的日軍溯江而上,侵犯蕪湖、安慶、九江……扼長江之要塞,直逼武漢。日軍所犯之處,燒光、殺光、搶光,一片瓦礫灰燼,陳尸街頭,血水橫流,觸目驚心。“同飲一江水”的長江沿岸人民,陷入了苦難深淵,扶老攜幼,背井離鄉,紛紛入川逃難。一時間,陪都重慶,機關、學校林立,大批流離失所的難民,蜂擁而至,把個山城擠得人滿為患,物價暴漲,供應奇缺,要想覓得一席棲身之地比上天還難。隨之,日機空襲轟炸頻繁,尤其是1939年5月初,連續兩天大轟炸,炸得山城一片焦土,破爛的屋宇,傾圮的電線桿,荒冢一樣的瓦礫場……抗戰大后方,也成了屠門,成了新墳,一片凄慘,一片恐怖……于是,機關、學校和難民,不得不紛紛向重慶周圍疏散,以躲避日機的空襲轟炸,這樣,與重慶毗鄰的江津便成了疏散地“小重慶”。

1938年8月3日,自重慶開往江津的“民惠”輪,擠滿了到江津逃難的人們。這天,赤日炎炎,天氣燥熱,熱得人們汗流浹背而不可忍耐,紛紛走出艙外,透透悶氣,沐浴江面那絲絲清風。這時,一位面容憔悴,顴骨高聳,疲憊不堪,身著白色對襟褂,年近六十的老人,在一位個子不高,四方臉膛,胸脯豐滿,身著一件褪色旗袍的年輕女性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上甲板,默默地憑舷凝視著那滾滾流逝的江水。他時而點燃一支煙慢悠悠地吸著,時而撫摸那隨絲絲清風吹拂的山羊胡須,臉上掠起幾絲惆悵、茫然的表情,顯得思緒紛繁。他不時與依偎身旁的年輕女性竊竊私語,脈脈相視。他們滿以為,從此可以結束顛沛流離之苦,離開那熙熙攘攘的城市,避開那人世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到江津這個僻靜的山城,可以避開日機的轟炸,也可以休養生息,恢復昔日那揮毫寫作、安逸平靜的生活……想到這些,這位老人臉上不禁浮現一絲飽含希望的微笑,抬頭向輪船前方眺望,盼望那江津城早點跳入眼簾,早一刻踏上那陌生的異鄉之地,開始他那“隱居”的寓公生活……

這位老者正是被蔣介石提前從南京監獄釋放的陳獨秀,身旁那年輕女性,正是獄中相伴,緊隨陳獨秀的少妻潘蘭珍。那么,出獄而獲得自由的陳獨秀,為何與少妻不遠千里,從長江下游大城市溯江而上,幾經飄泊流落而來到江津這個偏僻的山城呢?這就要從他出獄后說起了。

拒當勞動部長

1937年8月25日,南京金陵大學理學院數學教授、陳獨秀同鄉好友余光烺先生(陳獨秀關押在南京監獄初期,余先生偕同夫人常到監獄探望陳獨秀,并特意做些可口小菜給陳獨秀調劑生活,幫助他洗滌衣被),突然收到陳果夫和陳立夫兄弟二人聯名的請柬,邀請去赴家宴。余先生對他們兄弟倆的約請感到不解和為難,平時與陳家兄弟素無來往,怎么突然來邀赴家宴呢?余先生思前想后,不知葫蘆里裝的什么藥。陳家兄弟都身居高位——蔣、宋、孔、陳四大家族主要成員之一,與蔣介石同出于陳其美門下。靠著這種關系,陳果夫當上了國民黨中央黨部的組織部長,陳立夫擔任了蔣介石的英文秘書。二陳又是中統特務組織的創始人,一直黨權在握,且根深蒂固,當時流行“蔣家天下陳家黨”的說法。提起陳家兄弟,誰不退讓三分。靠教書為生的余先生,豈好拒絕陳家弟兄的邀請呢?于是,余先生偕同夫人,忐忑不安如約前往。

這天晚上,余光烺夫婦走進陳家公寓富麗堂皇的廳堂一看,正中向外是總理遺像和遺囑,旁邊配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的對聯;墻壁上畫著彩色圖案的小方塊,鑲著鍍金的、華麗的框子,角上刻著精紅的花朵;天花板飾有淡淡圖案花紋,裝在天花板上的燈球射出明亮柔和的光線;墻壁上還裝飾有華麗的壁燈閃光耀目;打蠟地板,發出微紅的光亮,十分典雅氣派。再仔細瞧,廳堂中間幾張紅木四方桌,白桌布上金、銀、玻璃器皿閃閃發光,桌上擺滿各色菜肴,賓客圍坐,談笑風生。他們夫婦倆邁步走近再一瞧,剃了新頭,身著一身潔凈衣服的陳獨秀及他的夫人潘蘭珍,竟赫然在座,令他們一驚。陳立夫見余光烺夫婦來到,便笑盈盈地迎上前來,說道:

“今天是家兄和鄙人給陳獨秀先生洗塵,請余先生夫婦作陪。你同陳獨秀先生同是安徽人,又是世交,今天,請你陪陳獨秀先生多喝幾杯!

噢,是這么回事,余光烺夫婦頓解心中疑惑,向陳立夫笑了笑,便入座。

陳獨秀見好友余光烺及其夫人入座,忙上前握手,并順手舉起酒杯,十分高興地說道:

“余先生及夫人,謝謝你們夫婦對鄙人在獄中的熱情關照。鄙人平生滴酒不進,請允許我敬你們一杯!”

余光烺邊擺手,邊說:

“且慢!獨秀先生,鄙人應先敬你一杯才是,你從獄中出來既是新人,又是喜事,值得慶賀,豈能讓你先敬我一杯呢?”

“好了。在座的諸位先生和各位女士,同獨秀先生都是難得的好友,還是讓我們共同敬獨秀先生一杯,為他洗塵!标惞蚺e起杯,以東道主的口氣說道。

“好!”諸位賓客異口同聲。頓時,賓客舉起酒杯,一同與陳獨秀碰杯。陳獨秀其樂融融,一飲而盡。他放下酒杯,連忙雙手抱拳,向諸位一拜,并說:

“謝謝果夫兄弟和諸位對鄙人的盛情款待!鄙人無罪坐牢五年,吃了五年的白飯,這就要多謝蔣先生了。”說得諸位笑了起來。

笑聲中,陳果夫從座位上站起來,笑聲朗朗地說:

“諸位,我要向大家報告一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在座的不約而同地問道。

“鄙人受蔣先生委托,他十分贊賞獨秀先生淵博的學識和愛國精神,想聘請獨秀先生任勞動部長,為中華民國效勞。獨秀先生,你意如何?”

“果夫先生,請你轉告鄙人對蔣介石先生的謝意。不過,他要鄙人當勞動部長是假,為他裝點門面,當他的走卒是真。這真是異想天開!标惇毿阏f完,不禁幽默地笑了起來。

“獨秀先生,鄙人也受蔣先生的委托,要請獨秀先生組織一個新共產黨,并供給十萬元經費和國民參政會五個名額。獨秀先生,你意如何?”在座的循聲一看,說話的正是國民黨中央秘書長、教育部長朱家驊,他與陳獨秀多年前曾同在北大任教,兩人過從甚密。朱家驊本想為此給剛出獄的陳獨秀找一條出路。然而,陳獨秀不領他的情,他聽了朱家驊的一番“好意”,當即拒絕道:

“蔣介石殺了我許多同志,還殺了我兩個兒子,關了我五年牢,我和他不共戴天,F在要我組什么新共產黨,則更是異想天開,我陳某決不干這種事!蓖A艘幌,陳獨秀摸摸山羊胡須,換了換語氣說:

“請朱先生轉告蔣先生,現在大敵當前,國共二次合作,既然國家需要我合作抗日,我不反對他就是了!

陳獨秀一語道破了蔣介石的“天機”,弄得陳果夫兄弟和朱家驊十分尷尬,家宴不歡而散……

余光烺等暗自稱贊陳獨秀的骨氣,不奴顏婢膝,光明磊落,仍然是一條硬漢子,老蔣也奈何他不得。

不去美國做“寓公”

陳獨秀出獄后,他每時每刻都在思索著何去何從。無家可歸,寄人籬下,靠人施舍,總不是長久之計。俗話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幸虧他朋友多,名氣大,幫他找出路的人也多,但由于他的古怪脾氣,條條路又被他堵塞,朋友也無計可施。

在他拒當國民政府勞動部長后的一天,曾經得到陳獨秀賞識、時任美國大使的胡適,獲悉陳獨秀提前釋放出獄,便隔洋托人傳話給陳獨秀:

“美國一家圖書公司,慕獨秀先生之名,邀請獨秀先生去美國寫自傳。一切安排妥當,盼往。”

陳獨秀聽了傳話,頓時把他記憶的長鏡頭,追溯到創辦《新青年》雜志那個時期。

1915年,他在上海創辦《新青年》雜志,擂響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戰鼓時,胡適正在美國留學。那時,他與胡適并不相識,只是從同鄉好友汪孟鄒口中得知,他有個小同鄉,名叫胡適,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跟杜威學哲學。于是,他叫汪孟鄒寫信給他的小同鄉并向他約稿。1915年10月6日,汪孟鄒寫信并寄《青年雜志》一冊給胡適,他在信中寫道:

“這個《青年雜志》,是皖人陳獨秀先生主編,深受國人歡迎。陳獨秀先生向你約稿,尤其望你能在文學革命、白話文體等方面賜稿!

同年12月13日,他再次叫汪孟鄒寫信給胡適,重申他約稿之懇切。1916年2月3日,大洋彼岸的胡適寫信給陳獨秀說:

“今日欲為祖國創造新文學,宜從輸入西歐名著入手,使中國人士有所取法,有所觀摩,然后乃有自己創造之新文學可言也!

當時,他對胡適的意見十分贊賞,并寫信給胡適,請他在“功課之暇”,為《新青年》翻譯像《決斗》那樣的短篇名著,“以改良文學之先導”。這樣,他和胡適雖然遠隔重洋,一個在東半球,一個在西半球,但都在思考中國文學改良的問題,一經“兩地書”往來,便不謀而合,成了好朋友。后來胡適常投稿《新青年》,得到陳獨秀的賞識。1917年胡適回國后,到北大任教授。這時,陳獨秀也應蔡元培先生之聘,任北大文科學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小他12歲的胡適一身西裝革履,風華正茂,一表人材,彬彬有禮地向他深深一鞠躬,給他留下良好的印象。他后來邀胡適參加了《新青年》七人編委,每人一期,輪流編輯。再后來,盡管兩人在觀點上分道揚鑣,一個走到復古派梁任公、林琴南一邊,幫蔣介石做事;一個傳播馬克思主義,創建了中國共產黨。但他們的私人感情仍然篤深,陳獨秀被捕入獄時,胡適和他的美國老師杜威,都向蔣介石致信呼吁釋放他,還來獄中看過他,后又要與他人聯名保釋陳獨秀出獄,被陳拒絕。后胡適寫信給汪精衛,請政府釋放陳獨秀,迫于當時抗日的形勢與日機的頻繁轟炸南京,汪精衛與蔣介石商定減刑提前釋放陳獨秀。今天,這位遠隔重洋的舊友,仍在關心著他。從私人感情上說,陳獨秀應該感謝他,答應他的邀請,但陳獨秀不愿接受去美國寫自傳的邀請,于是,他婉然謝絕,對傳話人表示說:

“鄙人生活很簡單,沒有什么傳奇的東西,不用去美國寫自傳。我是一個中國人,若是寫自傳,在中國也能寫,同時,鄙人也厭煩見生人!

傳話人力勸陳獨秀說:

“胡適大使對獨秀先生一片熱心,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請你轉告胡適先生,我是決意不去。過去一些大軍閥官僚垮臺后,都跑到國外當寓公,這是一件十分可恥的事。我陳某是不會干這種事的!标惇毿阒毖圆恢M地說。

其實,陳獨秀內心還有一種明智的想法,像他這樣的人物,要獲得國民政府的允許去美國,那是十分困難而不可能的,何必去干這不“明智”之舉?

在場的陳獨秀的弟子北大學生陳鐘凡,聽了陳獨秀這番話,感嘆萬分,不禁贈詩一首:

荒荒人海里,聒目幾天民?

俠骨霜筠健,豪情風雨頻。

人方厭狂士,世豈識清塵?

且任鸞鳳逝,高翔不可馴。

陳獨秀見了,當即揮毫和詩:

莫氣薄大地,憔悴苦斯民,

豺狼騁郊邑,兼之征塵頻。

悠悠道路上,白發污紅塵,

滄溟何遼闊,龍性豈易馴。

陳獨秀出獄后,偕同其夫人潘蘭珍住在南京中央路傅厚崗傅斯年家中。此時,日軍大舉進犯上海,南京告危,國民政府遷都武漢,日機頻繁轟炸南京。不久,傅家住宅附近被炸,主人傅斯年不告而別,避難他鄉。陳獨秀無奈,只得寄居南京陰陽營金陵大學中文系教授、陳獨秀弟子陳鐘凡家。各方人士探望慰問者甚多,并贈送禮品錢物。然而,朋友的好心相助,卻使得一貫清高廉潔的陳獨秀心感不安。他以為朋友送錢送物,雖是好心,卻如同針刺他心,把他視為施舍的對象和末路的落難者。因此,他除酌收北大學生和舊友的贈送外,其他概不受禮,即使有的收下,他往往又接濟別人。他多次勸說前來看他的朋友:

“古人說:‘人生貴相知,何用金與錢?’朋友來看我陳某,已是不勝感激,切切不可送錢送物,‘無功不受祿’,受之有愧也,友情已高于一切!

上海雖好不能去

陳獨秀1932年10月被捕前,曾是中國共產黨左派反對派(即托派)總書記,辦有《火花》、《無產者》等雜志。同時,與被蘇聯驅逐出境的托洛茨基保持聯系,但陳獨秀主張堅持抗日,反對國民黨不抵抗主義。然而,他及托派常委幾乎被國民黨一網打盡,實際托派已瓦解。不過,上海一些與他政治觀點不一致的托派,希望他回上海,能重整托派,即“拉虎皮作大旗”。所以,“上海雖好”,他不能去。

1937年9月,南京戰局日趨惡化,國民政府告危,遷都武漢,日機狂轟濫炸,石頭城驚恐,人心惶惶,扶老攜幼,紛紛逃難他鄉。此時,寄人籬下的陳獨秀心急如焚,一聽到日本飛機的吼叫聲,他血壓劇升,心跳猛烈,張著嘴大口喘氣,不斷呻吟難受。夫人潘蘭珍見此,除了安慰和流淚,束手無策。同時,陳鐘凡一家也在收拾行裝,急于避難他鄉。就在此時,一天,突然有一位上海來客拜訪陳獨秀,并轉給他一封上海托派的信:

“總書記,你德高望重,上海的朋友殷切地希望你回上海,重振黨的組織(即托派),已籌集了資金,在法租界為你租好寓所,隱居下來,比在南京安全?倳,我已給你和夫人買好了火車票,火車到上海有車接你?倳,你意如何?”

潘蘭珍給來客沏茶,聽說去上海,心中倒有幾分高興,上海離老家南通不遠,又可把養女小鳳仙接到上海,免得她心中惦念,她多想勸說老先生去上海?墒撬磺卸嫉寐爮睦舷壬模M好開口勸說。這些年來,她已熟知老先生的古怪脾氣,一旦觸怒他,發起脾氣來,可真叫人受不了,好在她已經習慣這些了。出獄后的一天,涼風驟起,氣溫下降,她好心拿來衣服,對正在看報紙的陳獨秀說:

“老先生,天涼了,儂把衣服穿上!

陳獨秀不僅不領她的情,反而大聲斥罵道:

“你沒看見我正在看報紙,我哪是三歲伢子,冷了我不曉得穿!”

罵著,從潘蘭珍手中搶過衣服,一甩老遠,還瞪著一雙目光逼人的眼睛,嚇得潘蘭珍低頭站立,不敢吭一聲。陳鐘凡夫人在后院聽見陳獨秀的斥罵聲,以為他們老夫少妻吵架了,立即跑來欲勸架。見此狀,女主人又回轉后院,因女主人對陳獨秀的脾氣也有所聞,若是他在發火時,任何人勸說都是無濟于事的。待他氣消時,他會很快“轉陰為晴”。

潘蘭珍在一旁聽著客人與老先生說話,滿以為陳獨秀會同意去上海。從平日言談中,她知道他對上海有著特殊的感情,對上海的生活依然留戀,現在朋友請他回上海,豈不是為他所愿嗎?可是,潘蘭珍萬萬沒想到,老先生不僅拒絕去上海,而且還聲色俱厲對客人說:

“你們放明白些,我陳某不是三歲小伢子,現在國難當頭,民族危亡,聯合抗日,乃是頭等大事。你們還要‘拉虎皮作大旗’,搞這種宗派是沒有出路的,我決不去上海,日后你們不要再來找我!”說完,他大聲喊道:

“蘭珍,送客!”

這位上海來客被陳獨秀這厲聲拒絕,弄得狼狽不堪,掃興而走。

來客走后,陳獨秀愁眉緊鎖,心力交瘁,在房間里踱步不停,苦苦思索。南京局勢日趨惡化,糾纏者太多,特務暗中盯梢,隨時可能生出是非,此地不宜久留。家鄉安慶也不能回,只有溯江而上,去武漢避難,離上海、離南京越遠越好。于是,他又帶著商量的口氣對夫人潘蘭珍說:

“蘭珍,我知道你想去上海。上海雖好,但不能去,那里不僅有日本人,還有人來糾纏。南京太危險,我們到武漢去避一避再說,好不好?”

“老先生,阿拉聽儂的。去武漢也好,那里離南京遠,安全些!

9月9日,陳獨秀偕同潘蘭珍,在朋友的幫助下,好不容易購得船票,乘輪船離開南京前往武漢避難。

路過家門不得歸

南京位于長江下游,輪船逆洶涌江水而上,如同爬行,那蒸汽機吃力的喘息聲震耳欲聾。陳獨秀在客艙里,感到心煩意亂,坐臥不寧。潘蘭珍緊緊依偎著他,安慰著他,給他溫馨,倒水給他按時吃藥,不讓他亂走一步?墒,潘蘭珍哪里知道,此時的陳獨秀,心胸郁悶,思緒繁雜,矛盾重重。上水輪船,次日就要經過他闊別多年的故鄉安慶。那里是生他養他的地方,又是他開始革命生涯的搖籃;那里還有他雙目失明的養母和三子陳松年及其一家。他多么想輪船路過安慶時,能踏上故土,回去看看那闊別多年的家,看看那雙目失明的養母,看看小兒陳松年及其一家,哪怕是一分鐘,哪怕是看上一眼,也可了卻他那思念故土之情。然而,現在路過家門而不能歸。國難當頭,民族危亡,安慶也在告急,安徽省府也已搬遷至六安,家鄉父老也在紛紛外出逃難,小兒陳松年來信也告知,準備逃難他鄉。不過,更令他煩惱的是,身邊還有陪伴他度過那五年寂寞監獄生活,感情篤深的少妻潘蘭珍,且年齡懸殊之大,三子陳松年還比她長幾歲。這老夫少妻又怎好跨進家門?親朋摯友又將怎樣看他?這些苦衷,又怎好對少妻潘蘭珍講呢?想到此,他又害怕輪船經過安慶,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飛到武漢,好解脫這難以言狀之苦。此時,他真是百感交集,愁腸百結……

想當年,風華正茂,雄心勃勃,從反袁“二次革命”開始,為尋求和宣傳真理,他遠離家門,大江南北,四處奔波,五渡東瀛,歷經艱險;五次被捕入獄,險丟腦袋,鐵窗生活嘗盡,誰不知他的赫赫大名。昔日的五四運動轟轟烈烈;創建中國共產黨,開天辟地;而今天,卻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半生所做的事業,似乎大半失敗了”,連個歸宿之地也沒有,英雄末路,一片茫然。更令他寒磣的是,為了革命,四處亡命,對于家庭無所顧及,也未曾享受過家庭天倫之樂。他的結發妻高曉嵐和他曾一度相親相愛的第二位妻子高君曼,皆因他的冷落,相繼過早離開人世間。他的長子陳延年、次子陳喬年,又慘遭蔣介石殺害,連尸骨都不讓收殮。他的長女陳玉瑩,為陳延年兄弟倆奔喪,而暴死于上海醫院。為此,他曾悲痛萬分,多日不語。一個封建大家庭,也因養父去世以及他禍及家門而破產冷落,人去財空,又如當年的“陳家剖屋”……想到這些,他憂郁悲傷,痛徹肺腑,感慨不已,一時間備覺凄涼、茫然。這時,他只得躺在鋪上,緊閉雙眼,輾轉反側,似乎連看一看那故土,瞧一瞧那神奇古塔,跨一跨那闊別多年家門的勇氣都沒了。正是心緒繁亂,“理還亂,剪不斷”。

然而,他畢竟是闖蕩沙場的“老斗士”,還是從苦痛中解脫出來,從繁亂中鎮靜過來。人說“故土難離”。今日路過家鄉,雖不能歸得家門,哪怕瞧一瞧神奇的寶塔也好。于是,他理了理思緒,關照潘蘭珍:

“蘭珍,輪船明天就要路過、?堪矐c,我已二十多年沒回安慶了。事先沒想到,打個電報給松年,在碼頭與他見一見,順便問問家中的情況,F在遲了!

“老先生,當時阿拉想同儂講的,又不好講!

“你當時提醒一下就好了,還有什么不好講的。”停了一會兒,陳獨秀又吩咐道:

“蘭珍,你明天留心一點,看見江邊有一座寶塔,那就是安慶。你叫我一聲,出去看看寶塔。那個寶塔,很有趣,有許多門,進去找不到門,轉來轉去,才能找到。我年輕時,常去登寶塔,現在老了,怕登不上去了……”

“好的,明朝阿拉一看見寶塔就叫儂老先生,儂現在安心地睡覺吧!

次日下午,一聲汽笛長鳴,安慶到了。潘蘭珍透過船艙玻璃看到了那神奇的寶塔,忙叫正在午睡的陳獨秀:

“老先生,阿拉看見寶塔了,安慶到了!儂快快起來!

陳獨秀聽說安慶到了,—骨碌從床鋪上爬起,潘蘭珍忙幫他穿上長袍,戴好禮帽,扶他走出艙門,登上甲板,憑欄而望,那巍然挺立的寶塔頓時映入眼簾。他默默地眺望,沒有開口,只一個勁兒地看那寶塔。古塔依舊,江水滔滔,而他的心際,與他當年離故土時,卻迥然兩樣,往事一幕幕,從他眼前閃過……

那是1913年,反袁“二次革命”失敗后,他被通緝,幸虧有友人事先告知,他裝扮成商人,連夜乘坐民船,攜高君曼及幼小的兒女,潛離安慶,逃往蕪湖。那民船在洶涌澎湃的江水中,顛簸著順流而下,一陣浪來,船高數尺而又落下,妻子兒女嚇得哇哇哭叫。他心驚肉跳,心想沒被袁世凱抓住,若是小船沉沒,那一家四口豈不葬身于這江水之中?他忙向船老大塞去幾塊大洋,希望船老大把穩舵,小心駕駛,而船老大婉然謝絕,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說道:

“陳先生,我若是愛錢,你一上船,就向官府報告,何止得你這幾個大洋?陳先生,你放心,在我船上,包你平安到達蕪湖。”

陳獨秀聽了驚恐失色,心想船老大已認出了他,太危險;而又驚魂一定,世上還是好人多,幸虧遇上這個不愛錢的船老大。誰知,到達蕪湖后,又被叛軍捉去,出了布告,要殺他的頭。算他命大,幸得友人保釋,才死里逃生。

陳獨秀苦苦思索中,船已靠上安慶碼頭。碼頭依然破舊,搭著條搖搖晃晃的木跳板,岸上擠滿了逃難的人群,一片慌亂。然而,這畢竟是他的故鄉,他多么想登上碼頭,踏一踏那片故土,看一看那狹窄的石板條街,嘗一嘗家鄉的小吃,可是往事不堪回首……

陳獨秀長長吁嘆了一聲,觸物傷懷,慘目心酸,他不忍心再看再想,催促潘蘭珍扶他進入艙內,依然躺在鋪上……

黃鶴樓下愁腸斷

上水輪船,越往上行,江水越是驚濤駭浪,狂瀾亂涌,輪船只能緩緩而行,有時還得躲避日機的空襲轟炸掃射。身在船上的陳獨秀夫婦及逃難的人們,冒著生命危險只盼輪船快行,早點到達武漢。經過三天多的航行,輪船總算平安地抵達了武漢。

地處南北交通咽喉的武漢,也是陳獨秀的故地,武漢在他腦際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記。他在潘蘭珍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登上武漢碼頭,回民街那座臨街的三層樓洋房,就閃現在他眼前,乳白色的墻壁,紅色的屋頂,半圓的大門,西洋的風格,別具特色。這是中共在武漢的臨時中央局機關所在地。他清楚地記得,1926年底,北伐戰爭勝利,國民政府從廣州遷到武漢,他曾在武漢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特別會議,決定在武漢成立臨時中央局。1927年4月初,他離開上海再次來到武漢,主持中央工作,他作為總書記而住進了這座洋房三樓中間的一套很講究的房間,他的左鄰為彭述之夫婦,右舍為蔡和森夫婦。那時,他也夠有氣派的,有專門的辦公室,任弼時的弟弟任作民為他的辦公室主任,任弼時妹妹任秀蘭為他的事務管理,還有他的秘書黃玠然,從生活到工作都有人給他安排妥當。出門有汽車,秘書作陪同,又兼作警衛。那時,他48歲,年富力強,身體壯實,精力充沛,經常身著一身毛料西服,系著藍底白碎花領帶。圓圓的臉光滑而紅潤,腮幫子刮得泛著青光。鼻子上架著一副黃褐色的眼鏡,手里總夾著雪茄煙,不時地輕輕吸一口,又輕輕吐出來,派頭十足。黃褐色的眼珠,目光灼人,雙眉緊蹙,面容嚴肅,少有笑容。他猶如“白胡爹爹”,特別好潔,他室內的文件、材料和辦公桌上的用具,整理得有條不紊,不準人亂動,一動他就知道,就追問誰來過,誰動過。他還記得有一次,他從外面開會回來,發現案頭的一支毛筆被動過,不問清紅皂白,怒容滿面地責問秘書:

“小黃,我的筆誰動過?我不是再三說,我的東西不準動嗎!你給我問問,誰動的!

秘書黃玠然見他發火,嚇得膽顫心驚,但又不得不答道:“總書記,請息怒,這支筆我用了一下。當時機關送文件來,我順手用這支筆簽了個名,我又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總書記,你記性真好,下次不動你的東西!

他還記得,他對身邊的工作人員挺嚴厲,尤其說話訓斥確有些家長式的味道,開口閉口,不是“小”字,就是“你這個伢子”。中央機關數他年紀大,大多為青年人,就連周恩來,也是他兒子陳延年、陳喬年的同輩人,這就難免他唯我獨尊,得罪了不少人。其實,他這個人還是挺重感情的,秘書黃玠然生病,他掏錢給他去醫院看病。誰家中一時有了困難,他也會掏錢資助。與他日子處久了,關系還是親密的。身邊的工作人員深有感觸地說:

“總書記儼然像個孔夫子,其實是菩薩心腸,對青年人嚴格也是愛嘛。”

他還記得,他在武漢時,還得罪了不少同鄉和朋友。他們投奔他找事做,他忙于黨的工作,又不愿接見這些人,就給好友潘贊化一筆錢,苦著臉說:

“這些人真要命,你越忙他們越是給你添麻煩。贊化你替我擋一擋,買船票勸他們回去,叫他們以后不要再來。”

1927年4月27日至5月10日,他在武漢主持召開了中國共產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他沒有忘記,在五大召開的日日夜夜里,他心情沉重,十分苦惱,夜不能寐,在房間里轉來轉去,常常到深夜凌晨,心情不安,愁眉苦臉,實是難熬。會議期間,盡管他受到與會代表的批評,他還是被選為總書記。然而,時隔不久,以汪精衛為首的武漢國民黨中央,于7月15日悍然叛變舉行“分共”會議,正式宣布與共產黨分裂,像蔣介石在上海發動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一樣,大肆逮捕和殺害共產黨員和革命志士。汪精衛咬牙切齒地叫囂:“寧可枉殺千人,不使一人漏網!表暱讨g,武漢充滿了白色恐怖,大街小巷彌漫著血雨腥風,到處貼滿布告,四處刀光血影,罪惡槍聲此起彼伏,僅國民黨武漢市黨部就有一百余名共產黨員和革命志士被殺害。陳獨秀作為頭號要犯被通緝,懸賞一千五百元捉拿他,瞿秋白、張太雷、毛澤東、周恩來等也在通緝之列,腦袋標價為一千元。在這白色恐怖下,陳獨秀不得不化裝成苦力模樣,同秘書黃玠然隱藏在武昌一個偏僻的工人住宅區內,后又轉移至地下黨開辦的一個紙行里。此時兩人默默相對,一個人在深沉思索,另一個想問又不便開口。陳獨秀心情沉重,愁腸百結,如同生了一場大病。身在武漢“火爐”內,卻悶在房子里,不能到外面納涼,如同在蒸籠里,熱得實在難熬,他幾次準備偷偷溜到江邊去,跳到江里洗個痛快,往往剛欲出門,就被秘書拽住,勸道:

“總書記,外面實在太亂太危險,萬萬不能出去!你還是老老實實地遵守紀律,在屋里熬著!

“什么紀律不紀律,你這小黃伢子,少跟我來這一套!”陳獨秀火了,說道,“你這伢子,存心要把我這老頭熱死在里面;到外面是死,在里面也是死,我寧愿死在外面來個痛快,也不愿在里面活活悶死。”

“總書記,你必須聽從我的,不能出去,求求你了,不然我給你下跪……”

他見黃玠然要下跪,忙上前擋住,說:

“萬萬不可這樣!你這伢子,我是嚇唬嚇唬你的,悶得雖是難受,但總比死要好。好,好,我聽你的,也不能叫你為難!”

武漢“火爐”名副其實,烈焰烤人,身熱如焚,大汗涔涔,確實熱得他難受。然而,黨的“八七”會議沒讓他參加,還撤了他的總書記職務,這比火爐更熱,更令他難受、難熬了,他從此便一蹶不振!鞍似摺睍h后的一天,當瞿秋白、李維漢來到他隱居的那條深巷里,告訴他“八七”會議情況時,只見門口一張竹床上,赤膊躺著一個面孔朝里的人,肩上搭著一條粗布大圍布,手里拿把芭蕉扇,不停地搖著,活像一個拉大車的車夫。黃玠然見瞿秋白、李維漢到來,忙對陳獨秀說:

“總書記,秋白、維漢來看你了!

“你們來了!彼樝蛲庖晦D說。

這時,瞿秋白、李維漢才認出躺在竹床上的這個“苦力”,是他們昔日的總書記,心里不禁一陣心酸。在告知陳獨秀有關“八七”會議情況后,他們勸他接受共產國際的要求,到莫斯科去。他還記得,當時他語氣堅決,堅持不去,并出乎瞿秋白、李維漢意料之外地說:

“我的錯誤共產國際有責任!

事后,黃玠然問他:

“總書記,你為何不到蘇聯去學習?”

他帶著教訓的口氣回答說:

“你懂什么?莫斯科讓我去學什么?學中國革命問題?中國歷史是中國人懂得還是外國人懂得?你以為中國問題還要請教外國人,難道外國問題也要請教中國人,中國人能懂嗎?”

無可奈何花落去,面對風流云散的悲涼處境,他心灰意懶,憂心忡忡,愁腸寸斷。何必還住在武漢呢?若是有人來訪或碰上熟人,人家還稱呼總書記,豈不是很別扭,弄得大家心里都不自在。早日離開武漢,大家也就都清靜了,更不會自找煩惱了。于是,9月中旬,他在秘書黃玠然、中央出版局局長汪原放等人伴送下,裝扮成病人,頭戴風帽,胡子拉碴,乘英國“松和”號回上海。一上船,陳獨秀心頭一顫,他見船上貼著一張布告:

國民政府如果在船上捉人,本船概不負責。

他們包了一個官艙,陳獨秀睡在上鋪,鐵板著臉,緊閉著嘴,很少開口,連吃飯都在艙里。船到碼頭時,他們緊閉門窗,裝著睡覺。陳獨秀清楚記得,船至九江時,正值中秋佳節,一輪明月高掛,半夜時分,甲板上行人稀少,他才悄悄登上甲板,無精打采地憑欄賞了會兒江月,嘴里喃喃自語:

“中國革命應該由中國人自己來領導!

……

光陰似箭,歲月流逝,一晃十多年時光過去了。陳獨秀更沒想到,今天他又踏上武漢這塊故地,又來到黃鶴樓下,駐足回頭眺望那蛇山黃磯頭上的黃鶴樓,思緒萬千,百感交集。那時,他是作為黨的總書記而來到這里,又因權柄旁落,成了通緝犯而秘密離開這里。如今,他又作為一個難民而來這里避難,彼時與此時,雖然不一樣,昔日總書記那風采早已蕩然無存,但同樣是一個落難者,心地一樣的凄涼,茫然惆悵。想到這里,他不禁暗自吟誦唐代詩人崔顥題《黃鶴樓》那傳誦千古的詩句: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這詩正暗合陳獨秀此時的心境。他吟完詩后,又頓生一陣悲戚。當年,他來武漢時,瞿秋白周恩來、蘇兆征、蔡和森、張太雷、鄧中夏和他兒子陳喬年等,都到碼頭用專車迎接他,晚上又設宴為他接風洗塵。可是,“昔人已乘黃鶴去”,有的已被反動派殺害,他的兩個兒子也成了蔣介石的刀下鬼……此地,正是“空余黃鶴樓”,“白云千載空悠悠”了。想到此,陳獨秀不禁悲從中來,老淚縱橫,感慨萬分。

這次,他重來故地,再也沒人來接他,更沒有車了,在妻子攙扶下,他步履維艱,一步一步地走出碼頭。可是他一擠出逃難的人群,卻遇到令他意想不到而窩囊的事。他去武漢前,包惠僧給湖北省主席何成浚寫了封信,請他照顧一下陳獨秀,不要找他的麻煩。何成浚來信說他同陳獨秀也算老相識,曾在北京見過面。何成浚交待武昌公安局長蔡孟堅照顧陳獨秀,誰知蔡孟堅竟盤問起陳獨秀來,弄得陳獨秀很不高興,說包惠僧辦事不牢。陳獨秀好不容易在附近找了個旅社暫居下來。住下后,他便聯想到當年秘密隱蔽遠離市區的武昌,倒是隱居之地,于是他便托人在武昌租居寓所。9月14日,陳獨秀在給汪孟鄒的信中說:

“弟已抵漢,暫寓旅社,日內即移居武昌!

不日,他就移居武昌城內雙柏廟街一座舊式平房宅院里。16日,他又寫信給汪孟鄒說:

“弟于日前由南京來漢口,茲已租定寓所,來信望寄武昌城里雙柏廟后街二十六號陳仲甫收可也!

總算有了安身之地

武昌雙柏廟街這座舊式平房宅院,原是一個桂系軍人的住所,古色古香,頗有幾分庭院風味。經過多年雨淋日曬,院門已陳舊,磚石院墻卻還結實,院子里青磚鋪地,有房間,有客廳,有廚房,室內家具一應俱全。庭院當中砌著個大花壇,上面陳放著十幾盆盛開的菊花,花壇旁植有高一丈余的紅海棠樹。庭院四周綠樹成蔭,隨著習習秋風吹拂,樹上黃葉沙沙作響,整個庭院顯得幽靜、清雅。幾經飄泊輾轉的陳獨秀及潘蘭珍,住在這個庭院里感到舒適滿意,總算有了個自己的家,不再寄人籬下,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也可以安下心來研究文字學了。他對潘蘭珍說:

“蘭珍,在大敵當前,民族危難之時,避難武漢,能住上這樣的房子,確實不易,總算有了個安身之地!

“老先生,阿拉蠻喜歡這個地方的,能常住下去就好了。”

這對老夫少妻住在里面,倒有他們的天倫之樂。潘蘭珍手腳勤快,很會過日子,每天清早起來,就清掃庭院,給陳獨秀燒好洗臉水,放好臉盆、毛巾,牙刷抹上牙粉,因陳獨秀多年習慣于夜間揮毫弄墨,早上起得遲。然后,她提籃出門上街買菜,給老先生打碗豆漿,買上幾根油條或饃饃,這是陳獨秀最愛吃的早餐,有助于他消化。待她買好菜回來,正好陳獨秀洗漱完畢,喝上豆漿,吃著油條,嘴里感到美滋滋的。潘蘭珍如同千萬個上海市民一樣,習慣吃泡飯,弄點小菜搭搭就可以了。有時陳獨秀見了心覺難過,就塞點油條或饃饃給夫人,夫人執意不要時,他就學著上海話說:

“阿珍,阿拉今朝胃里向不適意,吃不下去,儂吃好了!蓖f得這對老夫少妻脈脈而笑。

吃罷早飯,陳獨秀習慣躺在椅子上,看潘蘭珍買菜時給他買的報紙。他囑咐潘蘭珍:

“菜可以少買,飯也可以不吃,但報紙不能不買!

于是,買報紙便成了潘蘭珍每天早晨必須做的事。為了給老先生買報紙,她不得不省吃儉用,因陳獨秀無正常的經濟來源,除了少量的稿費,主要靠舊友和北大同學會的接濟。不省吃儉用,哪來錢買報紙?

午飯之后,陳獨秀必睡午覺,而且不讓夫人與他同睡在一起,他好靜靜地美美睡上一覺。然而,晚間他卻要和夫人親昵一番,往往躺在床上,要夫人給他捶背,捶腿,說些笑話,或講些故事,或者要她背誦教她學的詩詞或文章。潘蘭珍對他百依百順,殷切地照顧,從無逆耳之言。而陳獨秀也像長輩似的愛護著她,盡管他的脾氣古怪,但很少對她施以“大丈夫”之威,遇一些有關兩個人命運的事,他總是聽取夫人的意見。然而,他對教她讀書識字,卻十分認真、嚴厲,毫不留情面。一天晚上,他叫夫人默寫和背誦唐代詩人崔顥題《黃鶴樓》一詩時,潘蘭珍一筆一畫地把全詩默寫出來,陳獨秀逐字逐句地檢查,發現“此地空余黃鶴樓”一句中的“此”字,被寫成了“北”字,頓時嚴肅起來,板著臉說:

“讀書寫字要精力集中,不可分神,寫好以后要檢查一下,有沒有寫錯。你這默寫檢查了沒有?”

“阿拉檢查過了,沒啥子錯!

“你再檢查看看,有沒有錯?”

于是潘蘭珍邊讀邊檢查,還是沒看出錯,這下陳獨秀可火了,手指“篤篤”地敲著那個“北”字,聲色俱厲地說:

“這里明明是個‘此’字,你倒寫成個‘北’字,這成了什么意思?你背的和寫的,怎么言行不一!罰你從頭到尾,再抄三遍!”

夫人仔細一看,真寫錯了,沒吭一聲,乖乖地伏案,工工整整地抄寫了三遍。陳獨秀看后,板著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學著上海腔說:

“阿珍,儂寫得蠻好嘛,可以拿去賣鈔票。”

見陳獨秀笑了,潘蘭珍心中的石頭才落了地,定了定神說:

“老先生,剛才是阿拉寫錯了,老先生罵得對,下次要注意!畤缼煶龈咄健蘸蟀⒗賹戝e,儂打阿拉的手掌心好了!

“蘭珍,我哪舍得打你,不過學習還是要嚴格些好。我那死去的‘白胡爹爹’,比我厲害得多,我小時候背書,不知被他打過多少回。”陳獨秀幽默而詼諧地說。

陳獨秀是悄悄來武漢避難的,知者甚少,本想過“隱居”生活,不再出頭露面。但由于“愛國情殷”,國難當頭,民族危亡,他不愿袖手旁觀,甘當亡國奴,于是總是尋找機會頑強地表現自己。到武漢稍作休息后,他不是寫文章,就是四處講演,一時間,在武漢各界中引起不小的反響,加之他本來就是有名的風云人物,這樣,“樹大招風”,吸引了許多新聞記者和社會名流,紛紛前來求見和采訪。然而,他又古怪脾氣,以身體不適,不愿見陌生人為名,閉門謝客,拒絕會見。尤其是新聞記者,總想從他那兒摳點新聞,但均是掃興而走。他再三叮囑潘蘭珍,嚴守大門,不問清來者姓名和身份,未經他同意,不得讓任何人進來。對此,潘蘭珍不敢怠慢,盡心盡職,對來者均是細加“盤問”。她說的南通—上海話,怕別人聽不懂,就裁了好些小紙條,來者無名片,她就從門縫塞出一張小紙條,讓來者寫上姓名和身份,然后再去通報,陳獨秀說讓進,她就放行;說不讓進,任何人別想進門。

陳獨秀閉門謝客,“不愿見陌生人”,只不過是個借口而已。這時,他雖然獲得自由,其實國民黨特務仍盯梢跟蹤,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在赴武漢的輪船上,就有不三不四的人闖進他的船艙。他剛在武昌住下,就發現有人在宅院外轉來轉去,有時還故意敲敲門。有一次,他外出演講歸來途中,有兩個戴著禮帽和墨鏡的陌生人,一直跟蹤到宅院前,喊了聲:“陳先生!”就揚長而去。

他對此耿耿于懷,但不得不倍加小心,免生是非。平日,他除出外演講外,總是在庭院內與夫人尋天倫之樂,或散步,或談笑,或修剪和澆灌花草。他對花鳥蟲魚頗有興趣,朋友送他幾尾龍眼金魚,陳獨秀視作珍寶,每天飯后,他和夫人觀賞一番,侃起金魚來眉飛色舞,趣味盎然。夜間,他大都伏案寫文章,一旦寫起文章來,就不讓夫人打擾他,夫人連走路都得踮起腳跟,小心翼翼,生怕弄出聲響來。家務做完后,夫人就坐在他身旁打毛衣或做針線活相伴,不時給他磨墨或沏上茶水。她從不催他停筆休息,她知道老先生一篇文章寫不好,你怎么催,他也不會上床睡覺。到時只要把夜點心弄好,住寫字臺上一放,就只管獨自先去睡覺好了。夫人睡覺時,若是掀掉了被子,他就會放下筆,給她蓋好,甚至搖頭笑笑,或自言自語地說:

“真像個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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