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擊案幸存者還原事發(fā)現(xiàn)場,槍擊出乎意料,跑“之”字,跳崖求生,脫險后再冒險返回營地尋電話報警
【對話人物】
張京川,43歲,昆明人,業(yè)余登山愛好者,從部隊轉業(yè)到昆明市五華區(qū)工商行政管理局。已登頂包括世界第八大高峰瑪納斯魯峰在內(nèi)的3座8000米級別山峰。在6月23日的巴基斯坦槍擊案中,成為唯一幸存的登山者。
遇襲
登山者凌晨遇襲,被強迫跪成一排,捆住雙手
新京報:我們對不久前發(fā)生的悲劇非常痛心,希望向你了解一些細節(jié)。事發(fā)時,你在做什么?
張京川:我當時睡得很死,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我聽見外面有人用當?shù)卣Z言吵了十多分鐘,但想著別人會處理,就沒有理會,直到有人把我的帳篷踢翻。
我拉開帳篷想看下究竟怎么回事時,一支沖鋒槍抵著我的頭,有人把我拉了出去,不得穿鞋子。
新京報:持槍襲擊你們的有多少人,什么裝束?
張京川:我看見的只有8個人。穿迷彩服,說當?shù)卦挕P厍皰熘?6式?jīng)_鋒槍。
新京報:楊春風等其他幾人當時什么情況?
張京川:我被兩個人拖著,走了不到七八步,就看到楊春風他們被捆綁著,排成一排,跪在地上。我也被要求跪下,就跪在楊春風和饒劍峰之間,楊春風在我右邊,饒劍峰在我左邊。一個人拿槍抵著我的頭,另一個人綁我。被拖出去到被捆綁,前后不到三分鐘。
當時,還有四五個外國人在營地較遠的帳篷里。當時只有三個持槍的人看著我們一排人,其他人去了其他帳篷抓人。
新京報:當時你對這次襲擊的判斷是什么?
張京川:他們當時沒有開槍,我就以為遇到了普通劫匪,來搞點外快。我就想,如果要錢就給他們,先保命。
槍擊
張京川曾做逃跑準備,但認為遇到普通劫匪放棄逃跑,槍擊時縮頭躲過子彈
新京報:你打算過逃跑嗎?
張京川:我剛開始被押著跪在那的時候有打算。我在部隊服役,對突發(fā)事件算是有經(jīng)驗。所以在他們綁我的時候,我就做了手腳,盡量將繩索弄松。
新京報:你什么時候解開捆綁的?
張京川:他們向每一個人索要護照和錢財。他們看上了我的手表,在取手表時,我趁機解開了手上的繩索。因為沒綁緊,我解開繩索前后花了不到2分鐘。表面上看還是綁著的,但手可以隨時抽出來。
新京報:你還為逃跑做了哪些準備?
張京川:我觀察了周圍環(huán)境,設計了逃跑路線,我前面不到三米就是裝水的大桶和炊事帳,我打算跑的時候先跑到桶和帳篷前面利于躲避。
新京報:其他人有試圖逃跑嗎?
張京川:沒有。大家都是跪在地上,以為碰到搶錢的劫匪,沒太害怕。我解開自己的捆綁后想幫饒劍峰解捆綁,但發(fā)現(xiàn)他雙手是背著的,沒有綁。
我說跑,他們說不要跑,要錢就給,不要惹麻煩。我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就也暫時放棄了逃跑的念頭。
新京報:如果當時逃跑的話,有機會嗎?
張京川:如果那個時候跑,我認為起碼活著的人比現(xiàn)在多。
新京報:襲擊者什么時候開槍的,你有心理準備嗎?
張京川:搜刮完所有人的財物后,槍聲響起。當時我完全沒心理準備,只是下意識把頭一低,身體緊縮在一起,然后,子彈擦著我的頭皮飛過,我感覺子彈就從我耳邊飛過。我的頭皮被擦破一道5厘米長的口子。
當時,我根本不知道這道傷口,也沒有感覺到疼,我是在回到大使館洗澡時才發(fā)現(xiàn)。
新京報:據(jù)報道,你在逃跑時撂倒了一名襲擊者?
張京川:我當時站起來給了他一肘子,就跑了,撂沒撂倒根本沒注意。
逃跑
跑“之”字形路線躲過射擊,脫險后再冒險返回營地找衛(wèi)星電話報警
新京報:你是如何在逃跑中躲過槍擊的?
張京川:我按照此前設計的線路,呈“之”字形路線拼命奔跑,他們在后面對我射擊。但是沒有射著。
我跑到距離營地30米處的一個懸崖,毫無猶豫地跳了下去。好在山崖并不高,只是一個四五十米長的斜坡,我滾下去后,就躲到了下面冰河的一條縫隙中。
新京報:襲擊者追過來了嗎?
張京川:沒有。我暫時安全了,但我不知道他們要待多長時間,如果他們待到第二天早上,我就暴露了。所以我必須找電話報警,把這里的情況說出去,找人來救我。我還得找對講機通知山上的登山者,提醒他們小心。所以我決定爬回營地找電話。
新京報:那豈不很危險?
張京川:沒有辦法,等待更危險,當時夜色可以掩護。我爬回去差不多用了20多分鐘,當時襲擊者還在,他們離我差不多四五十米。帳篷都被他們撕壞,風吹著嘩啦啦地響,他們在里面晃,在大喊大叫。
新京報:找電話順利嗎?
張京川:還行。我進入離我最近的帳篷,沒有看到電話,又找了一個還沒有,直到第三個帳篷才找到。拿到電話后,我萬分驚喜,爬到附近5100米的高地上躲起來,分別給同事、楊春風的助手和尼泊爾當?shù)匾粋公司打電話,均是要他們報警。
新京報:為何不給自己的家人打電話?
張京川:說實話,我當時拿起衛(wèi)星電話,本來想第一個打給妻子,但我想她聽到這些肯定會暈過去。無論我說什么,她都不可能放心。
新京報:打完電話,你又做了什么?
張京川:打完電話后,我又注視了營地一個小時,確認襲擊者走掉,沒任何動靜后,我又悄悄爬回營地,跑到槍擊處去看,看有沒有活的人。
新京報:當時什么感受?
張京川:我爬到了楊春風身邊,摸了他們的脈搏,確定他們都死亡了。我想,我只是得到了一個活命的機會,我就是一只漏網(wǎng)之魚,除了僥幸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
回家
新京報:巴基斯坦軍方是什么時候來的?
張京川:當?shù)貢r間11點左右,我從山上看到巴基斯坦軍方后,主動走出來找了他們。當天下午,專機把我送到伊斯蘭堡的中國大使館。我在那待了兩天。
新京報:你見到楊春風的父親是什么樣的心情?
張京川:老楊不在了,他的父親便是我的父親。遭受最大痛苦和折磨的是活著的人。
新京報:登南伽峰對你們意味著什么?
張京川:所有隊員都是第一次登這座山。在世界山峰中,南伽峰難度排名第二,死亡率排名第二。只有真正熱愛雪山,想挑戰(zhàn)艱難險峻的人才會選擇南伽峰。我把登這座山看做對自己的挑戰(zhàn)。
新京報:作為業(yè)余登山者,你是否曾對登山過程中的意外做好準備?
張京川:我們對雪山的兇險做好了準備,我們在出發(fā)之前,都留有遺書、遺言。
對登山的人來說,我們最后死于山上,不是失敗,是價值的體現(xiàn)。但是死于恐怖主義,這是很難接受的現(xiàn)實。恍然如夢,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呢……
新京報:那你會去巴基斯坦登山嗎?
張京川:我想會的。我想把老楊的骨灰?guī)н^去,立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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