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11代拍背后存灰產：“搶拍器”低至8元，已有銷售者獲刑
雙十一臨近，各電商平臺陸續上架低價限量優惠商品，也讓隱藏在背后的一條“代拍秒殺”產業鏈浮出水面。
南都記者調查發現，市面上存在大量收費1至50元的秒殺代拍服務，有商家承諾提供用戶名和密碼后，即可在0.05秒內拍下指定限量商品。此外，如果顧客如果想要自己動手操作直接秒殺，也可以購買8元至100元的“搶拍器”。
多位專家向南都記者指出，提供自己的電商賬號供專業個人或團隊“代拍秒殺”，除了面臨個人信息泄露的風險，嚴重時還有可能被犯罪分子利用，帶來賬戶被盜刷、電信網絡詐騙等問題，進而給消費者的財產安全造成極大隱患。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執行院長、教授盤和林表示，代拍手段主要是利用程序非法侵入或控制計算機系統，“這樣的手段涉嫌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85條規定的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
商家：提供密碼和用戶名，0.05秒就能“秒”到限量商品
南都記者以“代拍”“幫搶”等關鍵詞在某電商平臺搜索，出現了相當數量的商品。南都記者選擇了一家排名靠前，截至10月31日已有393人付款、起始價為10元的“×哥代拍”入店咨詢。
寶貝詳情的代拍流程顯示，進店先發商品鏈接、尺碼和顏色，客服報價后由買方支付相應的拍費。店家特別強調，“代拍是用買家提供的賬號拍，小店不提供賬號”。該店并沒有承諾百分百的成功率，表示“成功收費，失敗退款”，如果開拍一分鐘后，買家的訂單刷新成功則收貨；沒有訂單的失敗代拍，則將收到退款。
在商品評論中，南都記者注意到，這家店鋪代拍成功的商品有限量漢服、JK制服、熱門課程、盲盒等。有用戶表示，“超級厲害，速度賊快，幾萬人搶100份都能搶到”“下單穩準狠，0秒下單！”
南都記者發送了一款限量的JK制服鏈接給客服，對方要求拍下價值20元的商品后提供IP地址，并解釋其中原因——有的電商平臺會限制異地登錄并強迫下線修改密碼，“而用IP密碼就不會出現問題。”
該客服承諾，在指定時間秒殺成功后，這款限量商品就會出現在記者的待付款頁面，“注意下待付款就行，一般訂單會保留半小時。”
除了電商平臺，以“代拍”“秒殺”“搶拍”為關鍵詞在QQ搜索，也能出現大量從事此類業務的群聊和個人。更有垂直分類，專注于海淘、盲盒、球鞋、女裝的百人左右小型群聊。
產業：“搶拍器”售價8元至上百元，可同時開10個進程下單
為什么這些提供代拍秒殺服務的商戶如此自信滿滿，他們究竟使用了什么輔助工具？
有二手交易網站的商戶向南都記者推薦購買“秒殺器”。“秒殺器”也叫“搶拍器”，它主要是為了把下單流程量降到最短，并將該操作提前進行，提交搶拍數據時，會自動判讀提交數據是否有效，如果無效可瞬間再次自動提交，這個功能在搶拍器中叫做“輔助搶拍”。
一款“秒殺助手”的網頁版安裝教程顯示，它可以同時開啟10個進程進行下單操作，下單的時間間隔為0.05秒至10秒之間。在成千上萬人的秒殺中，使用WAP功能搶拍能夠得到更快的服務器響應速度，自然比人工手動購買快多了。
二手交易平臺存在大量"搶拍器”商品鏈接。
南都記者檢索發現，二手平臺存在大量“搶拍器”，價格從8元至上百元不等。一款標價8元的搶拍器商戶向南都記者表示，“不包穩妥”，強調更在于“自己按教程操作”。
此外，在搜索引擎上也可找到大量免費“搶拍器”下載鏈接，不過在下載過程中，記者也被導向了大量色情、博彩的頁面。
風險：或隱私泄露，消費者維權難度大
安徽省公安廳經偵總隊曾發出公開提示：消費者進行網購時，要選擇合法、正規網站，盡可能不使用秒殺器非官方的外掛軟件。要加強自身防護，在電腦中安裝殺毒軟件并及時更新病毒庫，同時開啟實時防護功能，定期對電腦進行查殺木馬病毒操作。
警方表示，通過“網購秒殺器”進行競拍，用戶必須提前輸入銀行賬戶及密碼，秒殺成功后再用秒殺器進行付款。而不法分子正是利用這一特點，將秒殺器捆綁上“支付寶劫持木馬”，或者將木馬程序直接偽裝成秒殺器，以“免費秒殺、急速秒殺”等宣傳內容，誘惑用戶點擊下載被病毒木馬捆綁了的安裝包，致網民電腦中毒，后被植入遠程控制、網銀盜號病毒，最終導致銀行卡信息泄露，卡內資金被不法分子盜取。
浙江墾丁律師事務所律師徐娟告訴南都記者，使用代拍秒殺，面臨個人信息泄露的風險，“包括姓名、身份證號、收貨地址、聯系電話等。個人信息一旦泄露，輕則面臨各種騷擾電話、推銷短信的困擾，重則還有可能被犯罪分子利用，帶來賬戶被盜刷、電信網絡詐騙等問題，進而給消費者財產安全造成極大隱患。”
在徐娟看來，如果后續個人信息泄露，消費者可通過訴訟等途徑維權。但其中有一個核心問題，即由于掌握個人信息的渠道往往是多方的，信息泄露渠道不具有單一性，因此消費者往往很難判斷是哪個環節導致的信息泄露，取證難度較大，極易陷入維權困境。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執行院長、教授盤和林認為，消費者還可能面臨維權乏術的問題。“最有可能的維權途徑是報案，同公安部門和電商平臺一起進行維權，但涉及金額較小，公安部門可能難以立案，即使立案，也需要平臺有效配合。”他指出。
治理： “代拍”團隊涉嫌犯罪，已有相關判例
盤和林告訴南都記者，現在的代拍手段主要是利用程序非法侵入或控制計算機系統，從而在短時間模擬人進行商品搶購，有實驗證實機器代拍可以在0.05秒之內完成購買，這比人要快上太多了，而且機器可以短時間進行多次操作，這也比人的刷新快了太多。而這樣的手段，涉嫌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285條規定的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
徐娟律師指出，“代拍秒殺”屬于一種作弊行為，不僅直接擠占其他消費者的購買機會，還嚴重擾亂電商平臺的運營生態，突破電商平臺銷售限量商品的隨機性和公平性，構成不正當競爭。
有關搶拍器的判例也已出現。裁判文書網顯示，2018年有兩名黑灰產從業員被河南省鄭州市金水區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判決書顯示，杜某、朱某通過銷售“聯合搶拍器”，非法獲利共計人民幣405215元。根據淘寶安全部門負責黑灰產技術攻防情報工作的吳某陳述，被害單位淘寶網經常會開展限時、限量銷售商品的搶購活動，用戶可比平時更優惠的價格買到一些商品。但杜某、朱某銷售的搶拍軟件能夠自動代替用戶定時、大批量下單，且該軟件還通過破解淘寶軟件，實現與淘寶服務器精準對時，從而提高搶拍效率。
法院認為，杜某、朱某提供專門用于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的程序、工具，情節特別嚴重，行為均已構成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公訴機關指控杜某、朱某犯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罪名成立。
最終，杜某因犯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兩萬元；朱某因犯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程序、工具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并處罰金一萬元；二人的違法所得依法予以追繳。
除了購買代拍秒殺業務的消費者、提供代拍業務的商戶，處在兩者之間，提供限量商品的電商平臺又該做些什么呢？
徐娟建議，出售限量產品的電商平臺應提高自身注意義務，通過關鍵詞審核、大數據偵查等方式持續監測、分析、識別提供代拍服務的賬號，并即時切斷不正當“代拍”操作，進行“反代拍”“反代秒”。
“另外或許可以出臺相關代拍懲罰措施，如果代拍賣者不好識別，就從代拍買者入手，一旦識別該買者為代拍購買，便對其進行一定的懲罰，這樣需求者少了，代拍也就少了。”盤和林建議。
采寫：南都記者 諸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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